闲言絮语

站在光阴的这一头，看它静静地来。没有预兆，没有声响，只是温柔而固执地覆盖着目之所及的一切。天地间的轮廓在游移的白色里渐渐晕开，像一滴墨在宣纸上徐徐化开，分不清哪里是屋宇，哪里是天空。喧嚣被吸纳了，色彩被归纳了，只剩下一种原始的、近乎庄严的静。

这静，是有分量的。它落在心上，便压住了那些无名的浮躁与仓皇。曾几何时，我们活得像一张拉得太满的弓，弦音尖利，时刻预备着离弦而去，却忘了箭靶在何方。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回音壁，催促声、比较声、喝彩或叹息声，层层叠叠地反弹回来，教人无处遁形。心，便在这无休止的声浪里，渐渐风干成一片硬土。

而雪，却是另一种语言。它不言说，只是呈现。呈现一种覆盖的可能，一种均平的姿态，一种将万物短暂还原为“无”又孕育着“有”的哲学。看着它，忽然觉得，人心里或许也该有这样一场雪。不必等谁允许，无需向谁宣告，只是在一个觉得“渴”了的时刻，为自己悄悄地、纷纷扬扬地下一场。那雪，应是自知，也是自谅。是看清生命的轨迹并非只有向上这一条陡峭的轴线，而是允许自己如这雪花般，有着飘摇的、迂回的，却终归于大地的安然。

于是，那些被烈日烤焦的得失，被狂风卷乱的悲欣，便在这臆想的雪色里，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，静了下去。某些幽微的、几乎被遗忘的感知，却反而清晰起来——不是具体的事与物，而是一种氛围，一抹温度，一段无声流淌的时光本身。它们像雪地深处未熄的微光，不耀眼，却足以温暖自己。

雪势渐收。世界并未改变，却又仿佛全然不同。那一片白，是一种清零，也是一种丰盈。它轻轻地说：你只管走你的路，但记得，要时常在心里，为自己下一场这样的雪。有了这场雪，再长的冬季，也能等来自己的春天。